没说不招女生，我们只说了“招！男！生！”
导言
根据新京报的报道，日本东京医科大“女生的入学成绩全部被乘以0.8或0.9的方式减分”，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女性医科生的数量。校方给出的理由是“女生即使当了医生，由于结婚或生孩子等原因，也有很大比例辞职”。
而从世界说提供的数据来看，目前日本医科就职人员的男女比例是4：1。
再对比今天的另一则新闻。
根据看天下的报道，38岁的新西兰总理阿德恩结束六周产假，重新回到工作岗位；而她的伴侣克拉克继续在家中陪伴宝宝。
那些说女生会因为结婚、生子辞职的人，就没想过为什么吗？让女性经历“丧偶式生子”后，又反过来嘲讽她们？！
性社会学家黄盈盈、潘绥铭的书《我在现场》里写道：
“大家总以为小姐与其他职业多么不同，但这么多年研究做下来，恰恰是感觉到她们与普通人一样，同样有喜怒哀乐，同样关心婚丧嫁娶。”
舞台剧行业也是。
讲到舞台剧行业，大家常有的第一印象就是，都是艺术家，应该比其他人自由很多也随性很多。
可是人和人聚在一起，无论是哪种职业、哪种形式，你能想到的生活的鸡毛蒜皮，总是逃不脱的。
国内舞台剧行业的性别歧视
我是一名舞台剧的女性从业者，今天就想跟大家聊聊，我们这行的性别歧视，也和其他所有行业一样，没有什么区别。
在最近跟的一个项目里，按照惯例，首演演完要由演员请主创上台说话，我们问资历最老的女演员，怎么不是你来请主创，她愣了一下，说，一直以来都是男演员请嘛。
图片来源《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》
我朋友年初的时候意外去顶替了一个角色，因为原演员跟丈夫妥协了，决定回家带孩子。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内，这名女演员缺席了几乎所有的演出工作。
这当然并不是个案了。
我所知道的三十多岁的妈妈们，除了工作之外，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孩子身上。我问一个姐姐，你跟你丈夫工作都这么忙，那你们在看孩子方面会有分工吗？或者平均差不多？姐姐笑笑说：
“没有的，基本上都是我。”
一方面，朋友多了一份工作，我很替她高兴。另一方面，那个向家庭妥协的女演员，她的将来怎么办？面对家庭的鸡毛蒜皮，无论是谁，一样要做出选择。
作为幕后工作里的女孩子，男性同事会不自觉地想要对我进行一些关照。比如不要我做熬夜的工作，不要我搬重物，所谓的“脏活累活”都不让我做。
可是我不做这些工作，不代表这些工作会自动消失，是有人做掉了这些工作。
那么下次在应聘某个岗位的时候，相较于那些熬过夜、做过苦力活的男孩子，我是不是又少了一些经验？于是我更加地远离了“脏活累活”？我和同一个工作岗位上的男孩子们的工作经验差距就此拉开，并且完全不自知。
图片来源《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》
一次通宵拆台完，我有点怨气地向我的上司说：“我今天大姨妈诶。”我的上司转过头来对我说：“我今天也大姨妈，而我已经36小时没有休息过了。”想想也是蛮可怕的，有时候自己都会把自己推到一个没有可能性的位置上。
就像“打车四不”，如果女性为了“安全”妥协，必然会牺牲掉许多自由和成长。
同理，如果女性，尤其年轻女性，为了所谓的晚睡皮肤会不好或者生理期应该被照顾而放掉一些工作，也一样会牺牲掉成长。
国外的舞台剧行业又是怎样？
相比之下英美的团队做得真的更好。
在一个英国团队里，执行舞监（编者注：舞台总监是演出的时候负责统筹所有部门工作的工种）在内通（编者注：工作人员用来远程沟通的对讲机）里喊“我们的男音响师在哪儿？”总舞监马上纠正她说“我们也有女音响师的。”
这位总舞监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性，她也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舞监。舞监这个职位是巡演团队里的老大，也就是说，整个英国团队的工作都要听她安排。
有一次她在搬航空箱，我上前说：
“我来帮你吧。”
她说：
“为什么？你是觉得我搬不动吗？”
很惭愧，如果是我，我在搬航空箱，有人来帮我，我一定高兴得要死。装拆台的时候，手脚健全的男生女生一起爬上爬下，没见谁要照顾谁。
可是我为什么会这样呢？
波伏娃讲，女人不是天生的，而是后天形成的。除了较于男性体力的先天不足，我对于体力劳动的排斥，是这样一次次被“优待”的后果。
最近把舞台剧行业推向风口浪尖的一条信息是孟京辉的团队招舞监（就是我的本专业），标明了说不要女生，还加了一句，不是性别歧视哦。
图片来源：sohu
我的第一反应是，非常可以理解，在演出，尤其是巡演过程中，年轻女性跟剧场沟通无效、力气不大、被工人师傅调戏之类的事情太多了。
可是，这个现状不就是我们希望慢慢改变的吗？
说回到孟京辉，后来官方出来解释，说真的不是性别歧视。写这条招聘启示的人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逻辑有问题。他们是真的因为太蠢所以写不来招聘启示吗？是的。
无独有偶，最近杭州西溪的一个项目，也公然在招聘内写道，招舞监助理，仅限男生，因为不舍得让女孩子做脏活累活。非常搞笑的是，这个项目的总舞监，是女生。
按照招聘启示的逻辑，你们团队干嘛招一个女boss呢？
图片来源《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》
再者，女孩子到底该不该做“脏活累活”，这应该由女孩子自己决定，而不是让招聘者决定。
我有个女性朋友在美国念戏剧项目制作的本科，之前给《人鬼情未了》当过项目助理，给《魔法坏女巫》做过项目助理兼灯光技术翻译，后来给《律政俏佳人》（对就是去年在国内巡演的百老汇音乐剧）投简历，投了Carpenter这个职位。
Carpenter这个职位在巡演过程中，主要负责在舞台布景方面的维修，以及装拆台。什么概念呢？她一个二十五的女孩子，要戴着电工手套，随身带着扳手螺丝刀修修补补，隔个十几天就要熬一次大夜。
按照孟京辉工作室之流，这种岗位肯定不会招女孩子吧。可是《律政俏佳人》剧组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录用了她。
还有一位女性朋友，在国外念了音响工程方面的硕士。太阳马戏团上海站拆台的时候找她去帮忙。
《太阳马戏团：人生之旅》
太阳马戏是全球巡演最高水平标准，整个团队能在一周左右的时间里在平地搭帐篷出来。在他们的帐篷里，有员工专用卫生间，水龙头里冷热水都用，员工餐食供应精细到每天需要供应多少杯咖啡，连洗衣机都用集装箱运过来。
一个在太阳马戏工作过的年轻人，会使小伙伴们妒嫉得发狂。
就是这样一个全球顶尖的团队，请了一个女孩子去帮忙。由于是平地搭帐篷，音响线都埋在地下。拆台当天下雨，音响线缠着泥污和观众掉到地上的爆米花，她的手脏得要死，拆到一半脚背还被重物砸到肿了起来。
朋友问她累不累，她说，不觉得累，因为真的很喜欢做音响技术的工作。
女生的压力真比男生小吗？
很多人都会强调刚毕业的男孩子生存压力大，经济困难。
可女孩子又哪里不是呢？
我们一样要靠工作来养活自己，同时还要顶着被质疑的压力，很多时候还会被压价。团队里的男性同事，尤其是有点资历的男性同事，对小姑娘往往是不服气的。
有一次演出前，我让舞台师傅把舞台清理一下（为保证演员安全），舞台师傅的老大说:
“没必要啊，我看着觉得挺干净。”
最后我只能去找我上司，师傅才去清台。
更加典型的情况是，我提的问题会被他们当作耳旁风忽略掉，等我的导演／上司把问题重复一遍，对方才会回答或者执行。
即使常常被无视，我身边的年轻女孩子们，都精力旺盛野心勃勃。将来皮肤松弛乳房下垂，可是胃口永远不会变小。女孩子之间是更容易有爱的。
图片来源《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》
我一个师姐，最近在跟一个制作方谈判，制作方说：
“我们恐怕没有钱再请一个副导演。”
我师姐讲：
“不，一定要。”
她钦点了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，同时拒绝掉制作方提议的服装设计师，自己找了一个刚从意大利回国的女孩做服化设计。
她说自己实在太想给优秀的女孩子机会了。
还有一个师姐，跟投资方争论手下人的工资，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僵持，师姐成功了！她手下的工资抬高了足足五分之一。她说，我又不是乱抬价，她们值得这么高的价钱，既然我能争，我为什么不帮她们争得最高利益呢？
一方面是堂而皇之的“仅限男生”，一方面是年轻的女孩子们互相为彼此开辟一条可以走得下去的路。这么做难吗？当然难啊，谁喜欢老是跟别人吵来吵去啊，可如果女孩子都不帮女孩子，那还有谁会帮女孩子呢？
身边有个年轻导演，组建完团队之后，突然发现主创全是女孩子，有人问她，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。
她说，这有什么关系呢，我叫她们来不是因为她们是女孩子，是因为她们真的很优秀啊。
注：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，部分图片来源网络。
作者
乔盐
一个忧心忡忡的家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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